中国传统节日诗话10：浴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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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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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全修，出生于1940年，武汉市汉南区人。1960年于黄石师专毕业后分配至刚创办的黄石市教师进修学院（黄石教育学院前身）担任中文教师。1962年进修学院下马，进入大冶师范学校，先后任教员、教研组长、副校长，直至退休。被评为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言文字先进工作者，获曾宪梓奖；曾参与若干项省级中师教育研究课题，发表若干论文并获奖，主编《语文教学艺术》一书获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1991-1993年度著作二等奖；曾被《师范教育研究》作为首位封面人物。著有《古诗赏读》等多种。
中国传统节日诗话10：浴佛节
文|李全修
农历四月初八，传说是释迦牟尼诞生的日子，中国佛教把这一天定为佛诞节。
传说佛诞生时出现各种异象。天空仙乐鸣奏、花雨缤纷，诸天神拱卫，宇宙大放光明，万物欣欣向荣，天空九龙吐水为新生的佛沐浴。佛刚生下就能自行站立，并向东南西北四方周行7步，每走一步，脚下就涌现出一朵莲花，然后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大声宣称：“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佛诞节佛寺举行诵经、供养等活动时，根据佛诞生时九龙吐水沐浴的传说，以各种名香浸水灌洗佛像，因此又称“浴佛节”“龙华会”。
四月初八佛诞节“浴佛”，东汉时仅限于寺院举行，到魏晋南北朝才流传至民间。
浴佛节所形成的风俗，自东汉以后历代著作都有记载。
西晋陈寿《三国志·吴书四》：“笮融者……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
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王子坊》：“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
南北朝梁代宗懔《荆楚岁时记》:“四月初八，诸寺各设斋，以五香水浴佛，共作龙华会。”。
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四月八日，佛生日，十大禅院各有浴佛斋会，煎香药汤水相遗，名曰浴佛水。”
南宋周密《武林旧事·浴佛》：“四月八日为佛诞日，诸寺院各有浴佛会，僧尼辈竞以小盆贮铜像，浸以汤水，覆以花棚，铙钹（náo bó，寺院法会时所用法器之一。）交迎，遍往邸第富室，以小杓浇灌，以求施利。是日西湖作放生会，舟楫甚盛，略如春时小舟，竞买龟鱼螺蚌放生。”
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记述了清代北京万寿寺、西顶娘娘庙、妙峰山碧霞元君庙等寺观浴佛节这天热闹的情景：
万寿寺……每至四月，自初一日起，开庙半月。游人甚多，绿女红男，联蹁道路。柳风麦浪，涤荡襟怀，殊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致。诚郊西之胜境也。
妙峰山碧霞元君庙……每届四月，自初一日开庙半月，香火极盛。凡开山以前有雨者谓之净山雨。庙在万山中，孤峰矗立，盘旋而上，势如绕螺。前可践后者之顶，后可见前者之足。自始迄终，继昼以夜，人无停趾，香无断烟。奇观哉！……近日之最称繁盛者，莫如北安合。人烟辐辏，车马喧阗，夜间灯火之繁，灿如列宿。以各路之人计之，共约有数十万。以金钱计之，亦约有数十万。香火之盛，实可甲于天下矣。”
浴佛节盛典的内容主要有浴佛、斋会、结缘、放生和求子几项。
关于浴佛，邓之诚《东京梦华录注》引宋人金盈之《醉翁谈录》四所载仪式细节极详：
浴佛之日，僧尼道流云集相国寺，是会独甚常日。平明，合都士庶妇女骈集，四方挈老扶幼交观者莫不蔬素。众僧环列既定，乃出金盘，广四尺馀，置于佛殿之前，仍以漫天紫幕覆之其上，其紫幕皆销金为龙凤花木之形。又置小方坐，前陈经案。次设香盘，四隅立金频伽（佛教中的一种神鸟，鸣声清脆悦耳），磴道阑槛，莫不悉具。盛陈锦绣毡褥，精巧奇绝，冠于一时。良久，吹螺击鼓，灯烛相映，罗列香花，迎拥一佛子，外饰以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其中不知何物为之，唯高二尺许，置于金盘中。众僧举扬佛事，其声震地。士女瞻敬，以祈恩福。或见佛子于金盘中周行七步，观者愕然。今之药傀儡者，盖得其遗意。既而揭去紫幕，则见九龙饰以金宝，间以五彩，从高噀（xùn，噴）水，水入盘中，香气袭人。须臾，盘盈水止，大德僧以次举长柄金杓，挹水灌浴佛子。浴佛既毕，观者并求浴佛水饮漱也。
下面两首诗记叙了佛诞的传说、浴佛的仪式，表达了“本然清净何烦浴”的看法。
今朝正是四月八，净饭王宫生悉达。吐水九龙天外来，捧足七莲从地发。点胸点肋独称尊，大口开张自矜伐。都卢住世七旬馀，四十九年恣忉怛。赖有云门老跛师，一棒当时要打杀。人人尽道报佛恩，将此深心奉尘刹。（宋·释宗杲《偈颂》第十九）
【注】净饭王：释迦牟尼之父。 悉达：释迦牟尼名悉达多。 忉怛（dāodá）：忧伤；悲痛。
“赖有”二句：《五灯会元》卷一五载：“师(即云门文偃禅师)以己事未明，往参睦州（即睦州道明禅师），州才见来，便闭却门。师乃扣门，州曰：谁?师曰：某甲。州曰：作甚么?师曰：己事未明，乞师指示。州开门一见，便闭却。师如是连三日扣门。至第三日，州开门，师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师拟议，州便推出，曰：秦时镀轹钻。遂掩门，损师一足。师从此悟入。”此公案说明佛法应由各人自证自悟，非语言文字所及。云门损却一足，方顿然觉悟睦州用意。
四月八日佛诞辰，宝华幢盖纷天人。金盆兰水香馥郁，弱罗争浴梵王身。我闻紫金光丈六，庄严相好称具足。周遍毗卢亘十方，本然清净何烦浴。众生心佛等非殊，四大由来非我躯。安得菩提功德水，涤除阴浊现尼珠。佛说无生亦无灭，洗尘洗体劳分别。乘权应化尽虚空 ，海水无边月一切。（明·荣清《四月八日观浴佛》）
【注】庄严：指佛菩萨像端庄威严。 相好：佛经称 释迦牟尼佛 有三十二种相，八十二种好。毗卢：佛名。 十方：佛教谓东南西北及四维上下。 四大：佛教以地、水、火、风为四大。 功德水：佛教谓西方极乐世界中，处处皆有七妙宝池，八功德水弥满其中。其水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饮时除饥渴，能增益种种殊胜善根。 尼珠：摩尼宝珠。梵语意为宝珠。 乘权应化：佛教谓佛、菩萨随宜化身，教化众生。
还有些诗则专门就浴佛发表议论，认为只要心田清净，就能“无垢”，何用洗尘？表达了与六祖慧能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相似的观念。如：
今朝浴佛事如何，清净心田也洗么。尘垢不知何处得，古来明月照江波。（宋·胡宏《四月八日示澄照大师》）
一刹传经地，诸天诞佛辰。犹将清净水，更浴涅盘身。居士应无垢，菩提各有因。要须凭苦海，万里涤情尘。（宋·袁说友《慈感寺四月八日浴佛会》）
斋会，又名吃斋会、善会，由僧家召集。浴佛节斋会请善男信女在农历四月八日赴会，念佛经、讨浴佛水，吃斋饭。明代欧大任《仁平慧永慧澄三上人自燕京至四月八日青溪斋会即往礼补陀岩二首》其二就是写参加四月八日斋会后的感想：
宝海光中观世音，补陀（即普陀，观音菩萨讲道之所）岩上昼萧森。学人摄念（收敛心神）无生忍（佛教语。谓通达无生无灭之理而不动心），办得西来一片心。
结缘是浴佛节的又一项活动。结缘之俗，起于元代，于清为盛。它是以施舍的形式，祈求结来世之缘。宫中煮青豆，分赐宫女内监及内廷大臣，称作“吃缘豆”。寺院、民间也舍豆结缘。清·朱筠等奉乾隆敕命所编《日下旧闻考》记载：“京师僧人念佛号者，辄以豆记其数。至四月八日佛诞生之辰，煮豆微撒以盐，邀人于路请食之，以为结缘。今尚沿其旧也。”清·张朝墉《燕京岁时杂咏》记此俗云：“结缘舍豆荷神慈，赶得秋坡好布施。念佛一声啖一豆，此中因果几人知。”乾隆皇帝有《结缘》诗记此风俗，不过认为这种风俗不合佛理：
我闻一切佛，令人灭缘起。缘起尚须灭，岂有结缘理。今朝四月八，俗传浴佛礼。云是净饭宫，悉达生所始。种种除垢香，煎成五色水。佛生本无垢，何用频浇洗。累累篱边豆，引蔓忘忧喜。燃萁鼎烹之，谓结缘须此。豆悟人则痴，有似儿女子。此礼出释家，其师应怪鄙。伏腊随俗尚，亦复听尔尔。饱吃豆百颗，更赋诗满纸。问柱佛生无，灯笼答唯唯。
放生是浴佛节的又一项活动。北宋蔡襄有《四月八日西湖观民放生》诗，说明这种风俗至迟在北宋已经风行。其诗曰：
盈舟载鱼虾，投泻清波际。应无校人欺，独行流水惠。非求升斗活，终免蝼蚁制。江湖自相忘，洲岛亦还逝。脱渊思曩戒，嗅饵省非计。为生岂不幸，萍藻庶可翳。
【注】校人，管理池沼的小吏，典出《孟子·万章上》：“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yǔ)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 “非求”三句：用《庄子》“涸辙之鲋”典故。
四月八日这一天，不育妇女多往寺庙拜观音和送生娘娘，这就是浴佛节求子的风俗。明末清初·董以宁《满江红•乙巳述哀十二首·四月八日》反映了这一习俗：
三十无儿，曾累却、高堂（指父母）心疚。每到得、饭宫悉达，降生时候。小制红衫供浴佛，病中怯腕（手腕不灵活）亲缝就。愿膝边、早得茹饴人（指幼儿），幢（chuáng，刻着佛名或经咒的石柱子）前叩。 堪慰处，兰生（指生子）又。堪悲处，萱（代指母亲）摧骤。念报刘（用李密《陈情表》典，指报答祖母）无日，此儿方幼。泣绕灵筵呼祖母，幽魂若听眉还皱。待施将、金镜法王（对释迦牟尼的尊称）台，慈云（佛教语，比喻慈悲心怀如云之广被世界、众生）覆。
浴佛节虽源于宗教，但在民间逐渐具有了一般节日的欢庆性质。明代区大相在所作《四月八日王行甫招饮高梁河》一诗的引言中，曾描述了明代京师浴佛节欢庆游览的盛况：
高梁河，在京师阜城门外。岁时，都人士女出游焉。俗传是日西圣降生，庸众愚蒙，咸思造福。寺寺悬长命之灯，庵庵满焚修之辈。亦有王孙公子、氓隶俗流；各怀有生之欢，共作度世之乐。于是携壶水次，列席山扉。徵歌金碧之宫，奏伎青莲之宇。倾都尽出，举国若狂。王银台行父者，楚之才士也。学综九流，见超三昧。乃邀我同气，萃彼能言。追淇洧之遗风，讨宗雷（南朝刘宋著名佛学家宗炳与雷次宗）之密义。虽喧寂异趣，静躁殊情；然义缘随俗，非敢佞佛也。
其诗曰：
车马隘城闉（chéng yīn城内重门。亦泛指城郭），河桥争渡人。东方行乐意，西土降生辰。帷幕平连寺，歌钟近隔尘。问君喧与寂，相去几由旬（古印度计程单位。一由旬的长度，我国古有八十里、六十里、四十里等诸说）。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经过不断的本土化中国化，至唐，已形成以儒家为主体的儒释道三教融合的局面。佛教文化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给予中国传统哲学、文学、艺术乃至民俗十分深远的影响。佛学不仅是我们重要的思想资源，佛典中的许多用语，如“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等等，也已成为我们民族语汇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所写浴佛节的各种风俗所反映的也是古代中国人民追求幸福的愿望，是民族心理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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